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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自請受長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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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堂上,皇帝與眾卿商議, 將睿王接回上京共敘天倫。

如今時至秋季, 突厥與大周的戰事稍歇,百官沒有反對, 更何況這些官員裏,原本便有睿王的眼線人馬, 皇帝於是水順推舟, 當即擬了聖旨。

一眾太子的黨羽都私下裏偷覷著太子,即便是中立的官員, 也認為此舉大大不妥,睿王不是正統, 卻有野心,實力也雄厚, 若是如此回京, 對太子將是莫大的威脅,可偏偏今日朝堂上,太子爺一句話都沒有, 這不免令人惴惴。

莫非是陛下用了別的條件交換?或者, 陛下抓住了太子殿下的軟肋?

散朝後, 柳行素疾走幾步,將還未走下臺階的太子叫住了, 他雍容鎮定,看不出一點憂心之色,柳行素有點疑惑, “睿王回京,恭喜殿下。”

人多口雜,白慕熙也知道她眼下不是要挖苦自己,他掃了一眼柳行素。

她又含住了那顆喉結珠,眉畫得工整一絲不茍,穿了一襲寬大的煙霞紅長袍,刻意修飾身形的瘦弱,和以前不同,他換了另一副目光。因為他知道這身裳服下夭艷的風光,只能說柳行素掩飾得太好。

但他還是皺了眉,“你顧好自己便好。”

三三兩兩的人從中來往,白慕熙也不可能說多的,上次徐義理親眼見他抱走了柳行素,背後的風言風語,應當早就起來了,這幾時風頭正盛,要克制一些。

他轉身下階,沒有再回頭。

衛崢同何謙益走在後頭,一位狀元一位榜眼,並肩瞅著這位新晉探花,衛崢諷刺地盯著那兩道近乎貼近糾纏的身影,不屑地翻了個白眼。

“這位柳大人真是不知收斂,陛下厚愛他,給了他平步青雲的機會,如今睿王回京,天也要變了,她竟看不出陛下的心思,還記著太子。”不知道為什麽,衛崢總想酸柳行素。

何謙益搖搖頭,“陛下的心思深不可測,豈能是我等能妄自揣度的。如今看來,陛下是更偏疼睿王,可這風水,說不準哪日便又轉回來了。衛大人,你我為官時日太淺,水太渾,還是看清楚下腳為好。柳行素年輕氣盛,走的是險中求勝的路,下的是一擲萬金的註,與我這種茍安一隅靜待風起雲湧的人,不同。”

衛崢便無話了。

不出三日,大理寺傳來消息,韓訣並未有任何招供,只說自己看護不利,放太子入卷宗室,但卻矢口否認東西是太子所盜。

皇帝沈思良久,決意放了韓訣。

他起先憂心太子拿了東西查下去對他不利,但如今,既然睿王要回來了,兩方互為牽制,他的危機便小了不少,即便真將六年前的舊賬翻出來,也滾不出什麽大浪了。

“替朕下道旨,將韓訣釋放吧,但卷宗室失竊一事,交給韓訣去辦,辦不好,朕自有重罰。”一石二鳥,一點點剪除擁護太子的朝廷大員,方是上上之策。

但又過一日,靈州傳來消息,睿王已讓睿王妃攜兩名皇孫返京,唯獨睿王不肯。

皇帝大驚,心道自己的那句“老死不相見”可能傷了小兒子的心,近侍呈上來睿王的家書,皇帝一看,原來北方如今缺水斷糧,突厥有南下搶奪糧餉的意思,睿王在此時送回妻兒,也算是無後顧之憂,可以專心對抗突厥。

大約是這幾年邊關的磨礪,叫小兒子終於沈穩了心性,懂得以大局為重了。

“睿王勇武,冠絕三軍,是社稷之福,陛下之福啊。”近侍不忘了誇讚,說了幾樁睿王抗擊胡人的奇聞壯舉。他也是見風使舵、看碟下菜的人,太子失寵,皇帝如今偏寵睿王,他自然要將睿王誇得舉世無雙。

皇帝果然龍顏大悅,直拍著龍案道:“虎父無犬子,朕當年平定遼北之患時,也是這般的雄心大志,睿王可委以重任。”

最後一句話讓這殿中的人都屏息凝神,再不敢有絲毫動靜鬧出來。

很快這話便傳給了太子。

“殿下,”蘭子顧也勸白慕熙,“睿王不受聖旨,是早已料定,他此舉定會再得龍心,他早已不是當年離京時那個三皇子了,柳氏一案,決不能再查下去,當務之急,要先穩住睿王。”

白慕熙不可置否,手指攀住一旁的紅欄,樓閣外細雨瀟瀟,濺落了一池微茫。

“先生,有一件事孤一直很奇怪。”

蘭子顧凜了凜心神,只聽他淡然的聲音,穿越雨簾而來:“孤有時候,突然會憎恨這個太子位。”

“這……”

白慕熙回眸微笑,“看來,孤並不看重誰做太子。”

即便是太子,也有太多不可以,不得已,如果不能護住自己想護住的人,如果不能隨心所欲地拿到自己想爭取的東西,做太子,卻活得如此窩囊,是為了什麽。

“先生今日來,是有什麽同孤說麽?”

蘭子顧的舌頭碰了碰齒關,他躬身下拜,“睿王不肯回京,是因為突厥異動,將掀戰事,若是突厥率先越過賀蘭山南下,沿途又是燒殺劫掠,大周的國本雖不至於動蕩,也會極為棘手。但突厥人雖然殘暴好殺,兵馬卻不多,睿王勇武,平定北患指日可待,到時候如此大一件功勞扣在頭上,睿王再折返上京,豈不是,更叫陛下偏愛。”

這一點白慕熙當然想到了,他不動聲色地握住了紅欄,“先生,這麽多年了,孤也想會會三弟了。”

時維九月,突厥果然揮軍南下,兩萬兵馬沿河西越境,一路殺入了大周,這一次非同小可,直接生擒了河西節度使。睿王率軍積極抵禦,如今在靈州外僵持不下。

皇帝大為震怒,跟著收到了戰報,說今年旱澇不平,糧草匱乏,皇帝便在朝堂上提出,與重臣商討押運糧草的事。

文官們緘口不言,武將戰栗不前。新任突厥王好大喜功,又殘忍暴戾,手底下的軍民皆以搶劫為樂,何況這一次竟直接生擒了節度使,軍心大振,來勢洶洶,皇帝問了一圈,竟無人願意前赴前線。

這群武將真是平日裏餵的精米太多,一個個吃成了軟骨頭。

最終,還是白慕熙親自出來,“父皇,押送糧草一事,兒臣願往。”

他的聲音藏著一種指揮若定的沈篤,似有著令人信服的力量。

皇帝龍目一睜,“邊關打仗,不是兒戲。”

太子這些年,舞文弄墨、釀酒栽花,都成了上京的名景了,從來沒有人聽說過,太子還有親赴戰場的豪氣。但是送糧草不是等閑小事,而且吃力不討好,戰役贏了,沒有人會把功勞算在太子頭上。

柳行素也感到惶惑不解。他一襲淡紫的蜀錦名綃,從容坦蕩地立在金殿之上,背影有了嵯峨玉山般的姿態,幾乎無人不信,他的決心和能力。

皇帝沈思了片刻,冕旒下一張臉終於釋然,“好,那便讓你們兄弟勠力同心,其利斷金。”

“多謝父皇恩準。”

散朝後,柳行素沒有見到白慕熙,他被皇帝單獨召入了無極殿。

柳行素始終想不透他為什麽突然離開上京,兩位皇子都離開上京城前往戰場,這不是兒戲,若是真出了什麽好歹……睿王尚且有後,兩位皇孫正在回京路途,白慕熙……

小春見了也說:“大人今日心事重重,是在擔心什麽?”

“擔心?”柳行素愕然,秋千架背後的花藤都枯死了,九月風輕雲淡,秋高氣爽,但她突然覺得腳底冰涼。

她是在擔心。擔心他弄丟了儲君位,擔心他此去有什麽不測……

小春一語道破了天機:“若不是為了大人的案子,那就一定是大人的夫君了。”

“小春,你敢笑話我?”

小春見她表情兇惡,故意躲閃,若不是這幾日柳行素與太子關系漸洽,她也不敢說的,“大人,你當年和太子殿下也沒斷過,所以你和他,還是夫妻。”

柳行素沈默了下來。

“夫妻”這個詞對她來說已經太遠了。

她用一場火葬送了自己,那時候因為孤立無援,只有絕望,她從劫後睜眼,想的唯一一件事,就是查明真相為家族覆仇。現在已經一步一步地接近真相了,她還沒有想過,如果真找到了兇手,報了大仇,她以後該走什麽路。

是等待身世揭穿被皇帝所殺,還是率先退場保住性命……好像,都與白慕熙無關。

而小春的話,讓她第一次想到,自己與他,原來從來就沒有斷幹凈。沒有和離沒有休書,她還是他的太子妃,他也始終,是徽兒的爹,她不能自私地剝奪徽兒認祖歸宗的權力。

“這些以後再說吧,我現在沒有什麽心情考慮這個。”柳行素將腦中多出來的糾葛和困惑暫時拋諸腦後,現在真相,是她唯一要追尋的東西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額,小春口無遮攔了。

在太子離京前,我要撒一把糖來吃吃。

回來之後,就會開始真正恢覆記憶了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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